《无医》2
魏无羡明显注意到蓝忘机眼神渐渐暗淡，像是海面上飘荡着的人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块浮木，在失望同时竟有一丝释怀。
这让魏无羡眉头蹙了蹙，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内心还是蛮脆弱的，虽然蓝忘机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成熟沉稳得多，但若说此举或多或少是对柔软内心的掩饰，也不无道理。
医院这种地方，通常听到最多的就是病人的呻吟或是家属的叹息，好像处处都是负能量，而魏无羡倒不是个容易受大环境影响的主儿，他本身长的好看，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用江澄的话说，这人热衷于多管闲事，好像谁都跟他挺熟似的，事实上这样也确实有助于患者减轻心理压力，他经过的病房时不时会一改往日沉沉的常态，传出阵阵笑声来。
不止患者，连别的科室的小护士没事都喜欢跑来溜达溜达，魏无羡便随口应上两句，他不知道这些小姑娘私下里都管他叫“骨科交际花”。
魏无羡觉得蓝忘机现在的心理状况可能不太妙，之前接手时看过他的些许资料，家庭背景也大概猜的出，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这一下子最起码三个月下不了地，父亲还昏迷不醒，魏无羡心里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度在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上升。
回到病房后蓝忘机脸色才稍稍有点回转，不再白的像纸，魏无羡觉得他现在可能不需要安慰，更需要自己排解，他于是将自己要传达的治疗流程和注意事项一一说给蓝启仁，之后便推门出去了，没注意到病床上的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
第二天一早，魏无羡像往常一样坐诊结束便去查房，走进二号病房时便看到蓝忘机乖顺地坐在病床上，窗外的晴光若有若无的倾泻进来，映在他苍白甚至透出红血丝的脸上，勾勒出透着稚气的面部轮廓，竟让魏无羡产生一丝看到洋娃娃的错觉。
“忘机，”魏无羡边走边问，“昨晚睡得好不好？腿还能适应吗？”
“嗯，可以。”蓝忘机回过头，略微斟酌后开口，“叫我蓝湛就好。”
“好，你的家属…”
“魏医生！”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线，魏无羡这才发现另一张病床已经住了人，是今天早上手腕骨折的女孩，魏无羡帮她做复位时通过她的尖叫记住了她清亮的声音。
“嗯，你怎么住院啦？”魏无羡自认没有哪个孩子愿意住院，“打好石膏就可以回家了。”
“她不老实，回家又乱跑，我们周内上班怕她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床边坐着的白衣青年给魏无羡解释道。
“而且骨折的是右手，”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削苹果的青年人接着开口，“还省的写作业了。”
“晓哥哥你乱说！”小姑娘鼓着腮帮子佯装生气，“我哪次在家乱跑啦！明明是因为他老嫌圣诞星挂的歪我才不小心摔下来。”
“你本来就挂歪了。”宋子琛端着一小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先往晓星尘嘴里塞了一块。
“你怎么不给我吃？”
“等你晓哥哥吃完再说。”
“你俩别吵了，”晓星尘抬起一手掩着嘴，将盘子递到阿箐面前，“私仇回家再解决，别扰了别人休息，喏，吃吧。”
“好，还是晓哥哥好。”阿箐说着冲宋子琛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魏无羡回身对蓝忘机道：“可以坐吗？”
“嗯。”蓝忘机往里挪了挪。
“你不用动，我稍微检查一下。”魏无羡随口道，“你的家属今天没来吗？”
“嗯，兄长上学，叔父也有课。”蓝忘机回答。
“那还挺忙的，你要有什么需要按护士铃就行。”魏无羡又想了想，伸手掏出手机，“或者可以直接叫我，我不忙就过来，我把微信号给你。”
“嗯，谢谢。”
“谢什么谢。”魏无羡揉了揉蓝忘机的头，“先走了，还得接着查房。”
“再见。”
“魏哥哥拜拜！”
魏无羡突然探回来一个脑袋：“是魏医生，不听话要给你扎针的那种。”
“是医生也是哥哥呀！”阿箐半靠在床上笑得咯咯的。
到了第二周，蓝忘机腿部的瘀肿已经大部分被吸收，治疗重心转为接骨续筋，需要营养的大量摄入。
这天魏无羡查房时瞧了瞧蓝启仁送来的饭，瞬间打了个寒颤，原来现在的小少爷都是这样吃饭的？不能够啊！
放眼一片素色，白的绿的，直看的魏无羡舌根发苦，感情他们家把小孩当兔子养呢，魏无羡无语凝噎。
当晚魏无羡就给蓝忘机开了小灶，他一溜小跑到病房，手里拎了一个保温桶：“蓝湛！快趁热吃。”
蓝忘机面露疑惑：“…我吃过了。”
“你吃的那是什么，蓝小兔？”魏无羡说着把保温桶打开，病房瞬间溢满鲜香。
蓝忘机：“……”
“香吧，我姐姐熬的排骨汤。”魏无羡一脸得意，盛了一碗递到蓝忘机面前，“喏，快吃，不然我喂你？”
“…我自己来。”蓝忘机伸手取下汤碗。
今天是周六，阿箐回家了，魏无羡就坐在蓝忘机对面的病床上，看着蓝忘机一口一口喝汤，嘴角就忍不住想上扬：“蓝湛我跟你说，我分享它，你是第一个，连江澄…就是上次让你做ct那小子，都得跟我抢。”
蓝忘机抬眼看他，没出声，眼底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诶。”魏无羡赶紧对他摆摆手，“可别再谢我啊，我这人听不得道谢，鸡皮疙瘩掉一簸箕了。”
没等蓝忘机说话，魏无羡就做势要走：“一会儿还有一个小手术，你吃完了就睡，我晚点过来。”
“嗯。”蓝忘机应道，魏无羡又手贱地回去揉了揉他脑袋，蓝忘机似乎有点不习惯却并不排斥这个看似过度亲密的动作，甚至微微仰头来迎合他。
魏无羡做完手术揉着腰回来时蓝忘机已经睡了，他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通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现在并不觉得困，他轻手轻脚地溜进病房，晃了晃保温桶，里面的汤还没喝完，旁边的汤碗明显已经洗过了。
魏无羡想着他拄着拐杖挪到水房洗碗的乖巧样子，不禁失笑，忍住想要搔一搔他卷翘睫毛的冲动，只伸手拉了拉被子：“晚安，小正经。”
魏无羡有点不甘心，这个晚安暂时无法被接收到，那就先替他存起来好了，魏无羡掏出手机，在列表里找到那个性冷淡的头像，按住语音键，认真重复道：“晚安，蓝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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