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医》4
这种情况下魏无羡没时间思考太多，也没什么可思考的，他顺从本能地推开门，换上笑容走了进去，护士被一个人晾在了门外，她有些吃惊，这种不理睬女孩的失礼举动搁平常根本不会出现在魏无羡身上，可现在，他慌神了。
“还没睡啊？”魏无羡有些刻意地没有靠近蓝忘机，而是坐在了他对面的病床上，开始没话找话，“我刚想去泡面来着，碰巧路过就来看看你。”
蓝忘机动作有点僵硬，微微散乱的发丝掩映着的耳尖微微发烫，眼神也沉下几分：“嗯…现在睡。”
“嗯，”魏无羡还是走过去，倒是没手贱，反而帮蓝忘机顺了顺毛，抚平了几撮上翘的发丝，“我走啦。”
“嗯。”蓝忘机没抬头。
“晚安。”魏无羡转身朝门口走，他走的有点慢，像是有什么期待，拉门的瞬间心里突然泛上两分不满，可这情绪在下一秒钟便消失殆尽。
“你也晚安。”蓝忘机道。
短暂的休息结束，魏无羡又开始忙了，天冷路滑，跌倒伤到骨头的人数大幅上升，魏无羡从早上九点开始坐诊，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都没能处理完诊室外的长龙，期间还混杂着孩子的哭闹，吵得他脑仁生疼。
结束后他只觉口干舌燥，摊在椅子上看向对面的同事，和自己的情况相差无几，魏无羡捏捏眉心，斜眼看到手边撩了一堆的出院通知，突然从心里生出一阵安慰，又让他想起了毕业那天以希波克拉底之名做出宣誓时的厚重使命感以及从小对医疗事业的向往，从中汲取的能量支撑他一次一次透支体力去工作而从不多言。
魏无羡快速自我调节，走出办公室时又变成了轻快的步子，甚至还去安慰了一下刚才因为做复位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只是人家不太领情，见着魏无羡反倒哭的更凶，差点要厥过去，吓得魏无羡赶紧回避了。
下午有一台难度系数很高的手术，魏无羡必须在中午之前恢复精力，他快速吃完饭后便窝在办公室沙发里小憩了一阵，不到二十分钟就得去和其他医生开会，确定最终手术方案，临走前他从床头柜摸出一瓶功能饮料，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充沛的精力和清晰的思维。
手术难度确实大，却很顺利，魏无羡不晕血，所以看着眼前剖开的腿部肌肉除了感觉自己有点莫名的腿疼之外再没什么多余感觉，细致地做完所有程序，直到最后一针缝上，他一眼都不曾懈怠。
推开手术门的那一刻，魏无羡揉了揉布着血丝的眼睛，拽下口罩，对快速围拢上来的病人家属传达手术成功的消息，之后再无力应付或含着泪水道谢或喋喋不休询问的家属，外面的天已经四合，他倚在窗边，穷冬的风灌进来，吹散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魏无羡看着那边回暖的气氛，在心里郑重地给自己颁发了一枚小红花。
魏无羡回去时路过二号病房，习惯性瞧上一眼，蓝忘机已经睡了，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思绪又被扯回昨天晚上，其实他当晚就认真思考过这件事，也理性地思考过自己对蓝忘机的感情，喜欢是挺喜欢，但也谈不上让他这个自以为的直男一朝弯掉，承认自己神经大条，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让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产生这样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无意间做出一些出格举动，他差点要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
魏无羡虽然从未接触过同性恋，但对此并不排斥，所以现在他是站在平等的，不考虑性别的基础上去思考，虽然他平常幽默风趣经常嘴里过火车，但对待感情还是挺传统的一个人，感性的说，爱情是通过两人长久的相处一点点建立的，他扳着指头数了数，相处时间不超过三周，仅凭好感或是被倾注于自己的喜欢就确定关系，对两人的感情都显得不太尊重。
而蓝忘机今年十七岁，不论出于法律条文还是人情伦理，他都无法回应这份感情，一方面考虑蓝忘机是不是混淆了其他感情，一方面又要考虑接下来的几个月要怎么与他相处，蓝忘机本就沉默寡言，各种情绪都压在心里自己消化，这个度如果拿捏不好，让这孩子受着些打击，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魏无羡心里突然出现了别的情绪，就好像看到自家白菜被霜打了似的，大概可以归结为心疼。
魏无羡忙了一天，头疼的不行，他颇有些步履沉重的走回办公室换衣服，回家的路上心不在焉的，幸好家离得近，路上车也少，他才安全回府，坐在床上时看到床头摆着的一只小熊，是之前的一个小姑娘出院时送他的，他顺手把熊拎过来揉了揉，想过把手瘾，让他失望的是这手感跟蓝忘机的脑袋相差太大了，一个看起来还蛮可爱，摸起来却冷得他想缩手，一个目测不好接近，事实上却像四月份的暖风一样让他安心。
第二天一早，魏无羡刚在办公室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蓝曦臣推着蓝忘机出了病房，魏无羡刚想像平常一样跑过去逗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上一个礼貌却有些疏离的笑容走过去：“早上好呀，小正…”
魏无羡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注意到了蓝忘机泛红的眼角和脸上的泪痕，心里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什么狗屁的保持距离适当疏远云云都被他瞬间抛到脑后去了，他现在甚至想要抱一抱眼前的这个小哭包：“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忘机了？”
蓝忘机抬起沾着水痕的袖子抹了抹眼睛，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父亲他…”
不用说了，这种经历魏无羡深刻的感受过，那年父母离开时，虽然自己还是个小豆豆，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至今还记忆犹新，更何况蓝忘机已经这么大，在青春期的孩子心里，各种感情都被放大了好几倍，此时蓝忘机心理所承受的，魏无羡甚至不能细想。
一直到两个孩子离开了，拐过走廊尽头上了电梯，魏无羡还有点懵，但他刚刚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那份原始又有些陌生的冲动不会骗人，而现在他根本没空考虑这些，他一点点收敛想要去安慰的念头，他知道在这种打击下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他有些无措，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知自己的举动是否不妥，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在心里给自己约法三章，最近不能去烦他，也不能撩他好玩儿，这些深刻的情绪外人是帮不上忙的，而蓝忘机他有能力自己调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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